老师问诊时的提点、辨证时的解惑,学生临证时的困惑、思辨后的追问。
或许是对一方配伍的探究,或许是对某个脉象的辨析。
这一来一往的对话,藏着中医传承的温度。
愿这份问答能让同道深知,中医之路需多问、多思、多践,方能在传承中扎根,在临床中成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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学生问 老师,诊室中胃痛患者甚众,或刺痛拒按,或隐痛喜暖,或胀痛连胁,治法方药迥异。您一再强调“首辨阴阳”,于胃痛一证,其阴阳大纲如何执简驭繁? 师答(林佳明) 胃痛之阴阳,实为寒、热、虚、实之总纲。
阳证、热证、实证:
其痛多骤起、剧烈、拒按(实);
或见灼痛、嘈杂、渴喜冷饮、吞酸、口臭、便秘、舌红苔黄、脉数(热)。
此多因寒邪化热、饮食积滞郁热、或肝气郁久化火犯胃所致,气机壅滞,不通则痛。
阴证、寒证、虚证:
其痛多渐起、缠绵、喜按喜暖(虚);
或见冷痛、得食稍缓、泛吐清水、四肢不温、倦怠乏力、舌淡苔白、脉沉弱或迟缓(寒)。
此多因中阳不足,虚寒内生,或寒邪直中,胃络失于温煦,拘急而痛。
然临床纯寒纯热者少,多为寒热错杂,虚实相兼,尤当细审。 学生问 今有一青年,因天热贪凉饮冷,旋即胃脘拘急冷痛,痛势剧烈,得温稍减,舌淡苔白,脉弦紧。
您处高良姜、香附(即良附丸之意)。
此“寒邪客胃”之证,其病机在气与津液层面如何体现?
二药相伍,其性用如何? 师答(林佳明) 此乃寒邪直中胃腑之典型。
其机可析: 气机层面:寒性凝滞收引,最易凝遏气机。
寒邪犯胃,胃腑气机骤然闭塞,壅滞不通,故痛势剧烈。
津液层面:寒主收引,亦能凝涩津液。
胃中津液因寒而运行迟滞,不得布散,加剧了气机之壅堵,且可见口不渴或喜热饮。
药对精解(高良姜、香附):
高良姜:《本经》虽未直载,然其性味辛热,功类干姜而温胃之力尤擅。
能温胃散寒,止痛降逆。
其辛热之性,能驱散中焦之阴寒凝滞,犹如阳光消融冰雪,寒邪去则气机自通,疼痛立缓。
为治胃寒冷痛之要药。
香附:《本经》谓“主除胸中热,充皮毛,久服利人,益气,长须眉”。
其性辛微苦微甘平,功擅疏肝解郁,理气宽中,调经止痛。
李时珍誉其为“气病之总司”。
此处用之:
1. 行气开郁:疏通被寒邪凝闭之胃气,解除气机之壅滞。
2. 活血止痛:气为血之帅,气滞则血行不畅。
香附能行气以活血,气血畅则痛自止。
3. 防温燥壅滞:其性平和,可防高良姜过于辛温燥烈。 二药相伍,高良姜辛热,散胃寒以止痛;
香附辛散,行气滞以开郁。
一温一通,温通并举,共奏散寒行气、和胃止痛之效,直中寒邪客胃之病机。 学生问 若患者因暴饮暴食后,胃脘胀满疼痛,嗳腐吞酸,厌食,呕吐不消化食物,吐后痛减,苔厚腻,脉滑。
此“饮食积滞”之证,老师常用保和丸加减。
其病机所致之“升降失常”与前述寒邪客胃有何不同?
方中“三仙”与茯苓、连翘之用,如何体现“消”与“导”之法?
师答 此二者皆属实证,然病邪不同,气机壅滞之状态亦异。
寒邪客胃,是气为寒凝,其滞重在“气”之不通。
饮食积滞,是有形之食积阻滞中焦,其滞重在“物”之堵塞,导致胃气不降,脾失升清之升降乖戾更甚,故胀满、嗳腐、呕吐之症尤显。 “三仙”(山楂、神曲、麦芽)与莱菔子—消食化滞(消法):
山楂:《本经》未载,后世谓其酸甘微温,善消油腻肉食之积,并能活血散瘀。
神曲:辛温,为发酵之物,能消酒食陈腐之积,兼有解表之功。
麦芽:甘平,消米面薯芋食滞,兼能疏肝。
莱菔子:辛甘平,消食除胀,降气化痰,功擅下气。
此四味,各有所长,协同作战,消化各种饮食积滞,破除中焦之壅塞,为“消法”之主将。
茯苓、连翘—健脾渗湿、清热散结(导法):
茯苓:《本经》“主胸胁逆气…利小便”。食积中阻,易生湿浊。茯苓甘淡,能健脾渗湿,导湿浊从小便而出,给邪以出路,此乃“导”法之一。
连翘:《本经》“主寒热鼠瘘瘰疬,痈肿恶疮瘿瘤,结热蛊毒”。
食积停滞,易于郁而化热。连翘苦微寒,能清解食积所化之郁热,并能散结(散积滞之结),此亦属“导”(清热导下)之范畴,防郁热伤津败胃。
全方以“消食化滞”为主(治标),辅以“健脾渗湿、清热散结”为导(防变、给邪路),消导结合,恢复中焦纳化升降之职。 学生问 临床多见胃痛悠悠,缠绵难愈,喜温喜按,空腹痛甚,得食则缓,乏力气短,便溏,舌淡脉弱。
此“脾胃虚寒”之证,您常用黄芪建中汤。
其病机已非单纯气滞或积滞,其“阴阳气血”已呈何态?
饴糖为君,其义深远,请老师明示。 师答 此证已由实转虚,或素体不足,乃中焦虚寒,气血阴阳俱不足,尤以阳气虚馁为甚之候。 阴阳气血状态:
阳虚:中焦脾胃阳气亏虚,虚寒内生,不能温煦脉络,故冷痛、喜温喜按;
阳虚不能运化水谷,故便溏、乏力。
气虚:脾胃为气血生化之源,气虚则气短、乏力、脉弱;
气虚不能固摄,空腹痛甚(里急)。
血虚(及阴伤):化源不足,脉络失养,故痛亦可见(不荣则痛);
阴阳互根,阳虚日久,亦可累及阴血不足,然此证以阳虚气虚为主。
此乃中焦土德已衰,生化不及,气血阴阳俱虚,而寒象明显之格局。
饴糖(君药)精义:《本经》虽未载,然其性味甘温,质润稠黏。
1. 温中补虚:甘能补,温能祛寒,直入中焦,大建中气,温补脾胃之虚寒,为治里虚腹痛之要药。
2. 缓急止痛:“急食甘以缓之”,其甘缓之性,能缓解经脉之拘急,治其“里急”腹痛。
3. 益气生血:味甘入脾,能补益中气,气足则血生,有益气以生血之妙,兼顾阴阳气血之虚。
以饴糖为君,合桂枝、生姜之辛甘化阳以温中,芍药之酸甘化阴以益营,甘草、大枣之甘以补中,全方共奏建立中气、平补阴阳、调和气血、缓急止痛之功。
此非攻邪之剂,乃“劳者温之”之典范,寓攻于补,旨在恢复中焦生化之机。 学生问 又有患者,胃脘痞满疼痛,按之柔软而不痛,心烦呕恶,肠鸣下利,舌苔腻而微黄。您处半夏泻心汤。
此“寒热错杂”之痞证,其“升降逆乱”之机至为复杂,方中辛开苦降之法,如何斡旋中焦气机? 师答 此乃少阳误下或脾胃本弱,外邪内陷,寒热互结于中焦,致中焦气机痞塞,升降彻底逆乱之复杂局面。 升降逆乱之象:
胃气不降:则呕恶、嗳气(上逆)。
脾气不升:则肠鸣下利(下陷)。
清浊相干:寒热互结,阻塞中焦,则痞满(塞而不通)。
心肾不交:中焦痞塞,水火升降之路窒碍,可致心烦(上火不下交于肾)。
辛开苦降之法(半夏泻心汤):
辛开(散结消痞):半夏、干姜。半夏辛温,《本经》“主伤寒寒热,心下坚,下气”;干姜辛热,“主胸满咳逆上气”。
二者辛温之性,能散结消痞,开泄寒热之互结,温中散寒,恢复脾气之升(辛能散能行)。
苦降(泻热和胃):黄芩、黄连。
黄芩《本经》“主诸热黄疸…下血闭”;
黄连“主热气目痛…肠澼腹痛下利”。
二者苦寒之性,能清降内陷之热邪,燥湿止利,引导胃气之下行(苦能泻能降)。
甘调(补中斡旋):人参、大枣、甘草。
甘温之品,补益中气,助脾胃斡旋之力。
中气足,则升降之枢复健。
此方寒热并用,以和其阴阳;
苦辛并进,以复其升降;
补泻兼施,以顾其虚实。
使痞结得开,寒热得除,升降复常,则痞满呕利自愈。
此乃斡旋中焦气机,治疗复杂寒热错杂证之绝妙配伍。 学生问 综观上述诸证,胃痛之治,总不离“中焦气机”与“脾胃功能”。
老师能否再从“圆运动”与“六经”角度,总结其调治大法? 师答 善总其成!
胃痛之治,确以恢复“中焦如沤”之功能、复其气机升降为核心。 1. 圆运动角度:中焦脾胃为轴心,脾升胃降为轮周转动之关键。 寒邪客胃、饮食积滞:乃邪气阻滞,轴滞轮停。治在祛邪通滞(良附丸之温通、保和丸之消导),转动轴心。
脾胃虚寒:乃轴心动力不足(阳虚),轮周转动无力。
治在温建中气,补益动力(黄芪建中汤),动力足则轴转轮行。
寒热错杂:乃轴心寒热胶结,卡滞不动,致升降逆乱。
治在辛开苦降,分解寒热(半夏泻心汤),解除卡滞,轴心自旋。
2. 六经角度 良附丸证:多属太阴寒实证(寒邪直中)。
保和丸证:属阳明(胃)腑气壅滞(食积化热则涉阳明)。
黄芪建中汤证:属太阴(脾)虚寒证。
半夏泻心汤证:属少阳病误治或自发之变证,寒热错杂于中焦(涉及太阴、阳明),亦可视为厥阴病之一种表现(寒热错杂)。 治胃痛,必先定其病位(在经在腑?在脾在胃?),明其病性(寒热虚实?),察其传变(是否涉及少阳、厥阴?),方能方证相应,药到痛除。 师结语 胃为水谷之海,主纳降,以通为用,以润为喜。
治胃痛者,勿忘“通降”二字。
然通之法,非独攻下,虚者补之使通,寒者温之使通,热者清之使通,滞者消之使通,结者散之使通,皆通法也。
始终谨守中焦阴阳气血之盈亏,善用升降浮沉之气化,方能于纷繁证候中执其牛耳,无愧“中焦如衡”之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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